三月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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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以颜喻】潘洛斯阶梯

半架空/勿上升真人/全文1w字已完结

爆肝八小时的产物,没有过于纠结语句通顺,见谅


一句话剧情简介:永远走不出的7月24日。


 

 

7月24日。

 

没有行程的平凡周三。

 

空调运转的轰鸣和窗外隐隐约约的麻雀声侵扰着人的梦境,张颜齐在被窝里醒来,翻了个身摸到枕头旁边的手机,按开屏幕。

 

07:30

 

他昨晚剪阅片室的视频熬到了凌晨两点,特意关掉闹钟就是想睡个懒觉,可是身体自带的生物钟却没打算放过他。

 

隔壁姚琛的床铺是空的,张颜齐按了按因缺眠而发痛的太阳穴,后知后觉地想起他的室友这两天都在外地跑活动,已经很久没回宿舍住了。

 

他掀开被子准备去洗漱,走到门前转动把手,门把发出咔擦一声,像是铁器和木板碰撞的声音,张颜齐往前推,房门却像是被焊在墙壁上一样毫无动静。

 

张颜齐低头调试门锁,防盗门内传来清晰的反锁与开锁的金属声,显然门锁并没有问题。可门依旧嵌在门框里一动不动,像是一具镶死的木质尸体。

 

“什么情况?”

 

张颜齐挠挠头,坐回床上拿起手机给队友拨电话。R1SE的新歌骤然在楼下响了起来,没过多久电话被接起,歌声也戛然而止。

 

“喂?任豪你在宿舍吧,我门不知道怎么回事打不开了,你能来帮我看看不?”

 

任豪的脚步声和笑声几乎是同时响起,他走到张颜齐的房间门外,夸张地喊了句不带脏字的感叹词。

 

“卧槽。张颜齐你得罪谁了?你门口怎么拴着一条铁链啊?”

 

“啊?”

 

“是啊。像是栓自行车用的那种,特别粗一条,”任豪把铁链拿起来掂了掂,补充道,“还特别重。绝了绝了。”

 

“什么鬼?我昨晚睡觉前还没有的啊?”

 

“你等等啊,我去给你借个钳子来。”

 

“好好好,谢谢。”

 

时间过去半小时,任豪带着跑了附近几户人家才借到的铁钳回到张颜齐的房门口,随着一声清脆的铁链碰撞,房门终于被推开。

 

张颜齐冲上前打算拥抱解救自己于水火的队友,后者侧身避开了他并表示只是举手之劳。“别谢我了,赶紧下楼吃早餐吧。”

 

早餐是一如既往的粥和包子。张颜齐下楼的时候,碰到了刚晨练回来的刘也和赵让,他迅速地把自己今早凄惨的遭遇讲给了对方听,两个人都感到很奇怪,也都不知道栓链子的究竟是谁。

 

“该不会我们屋子里进私生饭了吧?”赵让捂着嘴震惊地说道。

 

“私生饭进来什么都不干就给他门前栓个链子?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刘也开玩笑似的敲了敲赵让的脑袋。

 

“说不定是那种心理有些变态的人啊……”赵让摇摇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们聊什么呢?”何洛洛坐在餐桌前边啃一块面包边抬头问道。

 

“我跟你说,颜齐哥早上醒来发现他的房门被一条铁链锁住了,还是任豪哥用钳子才绞断的。”

 

“真的假的!”何洛洛的眼睛瞪得老大,看向张颜齐问道:“你没事吧?怎么会这样?”

 

张颜齐挥挥手说:“我没事,就是被关在房间里关了半个多小时,其余的什么也没发生。”

 

“我觉得咱们小区的安保得改进了,这件事乍听起来还是挺可怕的。”焉栩嘉端着一碗粥在餐桌前坐下。

 

何洛洛点头似擂鼓,他看着焉栩嘉分发碗筷,边在心里默默数了数人数,问道:“对了,南南吃过早点了吗?”

 

“他六点多就走了,要赶十点钟那班飞机。”刘也说。

 

“好了好了,大家先吃早饭吧。谁去把闻闻和光光也叫起来。”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赵磊敲了敲筷子,打断了闲聊的众人。

 

吃完早饭后张颜齐回到房间继续剪昨天没剪完的视频,戴着耳机一帧一帧筛选作废的部分,反复循环到后来听见自己的声音都感到有些陌生。

 

12:25的时候,宿舍楼下突然喧闹了起来,何洛洛眼睛通红地跑来敲张颜齐的门,说:“经纪人哥哥让大家去客厅集合。”

 

张颜齐莫名其妙地下了楼,正好听到经纪人在安慰坐在一旁垂头不语的队友们:“官方通告还没有出来,还有生存的可能性,大家不要着急。”

 

“怎么了?”张颜齐问。

 

“周震南坐的航班出事了,飞机迫降失败,坠进了海里,所有乘客生死不明。”

 

“……什么?”宛如五雷轰顶,张颜齐整个脑袋都是晕的,他越过人群走到电视机面前,新闻里果然正在播报这起重大航空事故。

 

“由北京首都机场起飞飞往台北桃园机场的RJ-7314次航班在我国东海海域坠毁,搜救队正在紧急前往营救,目前暂无具体人员伤亡消息,我台将持续为您报道……”

 

张颜齐捂着头坐在了沙发上,他的大脑像是要裂开一般,剧烈的疼痛传至每一根神经末梢,叫嚣和撕扯充斥着耳畔。

 

大概在下午三点时,机场官方报告发布,飞机上的乘客无一生还。整整65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被死神的镰刀毫不留情地斩断,一时间举国哀痛,所有社交网络都点满了红色的蜡烛,祭奠不幸的逝者。

 

公司忙着处理公关事宜,便嘱咐剩下的成员们不能离开宿舍半步。张颜齐不甘心,他始终没法相信周震南就这样走了,入夜后他背了个包打算趁着夜色去机场看看,却在楼梯拐角处碰到了等候多时的焉栩嘉。

 

“你要去哪?”焉栩嘉半个身子靠在墙上,神情有些憔悴。

 

“你别管。”张颜齐说。

 

焉栩嘉挡在张颜齐的前面,伸手抵住了他的肩:“经纪人哥要我看着你,他就怕你跑出去。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都是记者,你出去了只会被围住。”

 

张颜齐没有理会他的阻拦,闷头朝前走,说:“我开车出去。”

 

焉栩嘉攥住了他的衣领:“你去了又有什么用?”

 

“那也比坐在这里什么也干不成的好。”张颜齐甩开他的手,说道。

 

“张颜齐!周震南已经死了,不管你做什么他也活不过来!”焉栩嘉的声音有些发狠,积攒已久的情绪爆发出来,每个字都刺在张颜齐的心脏上。

 

张颜齐恼怒地回头想要和他理论,却在转身的那刻眼前倏地闪过一道白光,尖锐的耳鸣扎进大脑里,整个人突然踩空失去重心,仰头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仿佛下坠时身体与海面触碰泛起的涟漪,绕着惨白的指节一圈一圈漾开。

 

神说,我数三个数,你便会醒来。

 

三。

 

二。

 

一。

 

 

 

空调引擎的轰鸣声嗡嗡的响着,窗外隐隐约约传来麻雀的啾啼。

 

张颜齐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往肺里吸着空气,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危及生命的窒息。他眯着双眼,模模糊糊的记忆划过他的脑海。

 

“是做梦吗?”

 

张颜齐伸手掐了掐后脖颈,不知为何,他脊椎的部分疼得要命。

 

手机屏幕显示着07:30,对于没有工作安排的假期来说,这个时间显然有些太早了。张颜齐看向四周,书桌上摆着昨晚他用来剪视频的电脑,姚琛的床铺是空的,被子整齐地叠在一起。

 

张颜齐穿着拖鞋一嗒一嗒地往外走,却被紧锁的房门阻断了去路。

 

“什么情况?”

 

张颜齐试着把反锁关上再打开,房门仍未动分毫,倒是门外响起的金属碰撞声刺得他耳膜生疼。张颜齐捂住了耳朵,靠在墙上才堪堪站稳。

 

他回床边找到手机给任豪打电话:“喂,任豪你在宿舍吧,我门不知道怎么回事打不开了……”说到一半却产生了某种异样的似曾相识感,他的胃里有些犯恶心。

 

这种不适的反胃感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原本尘封的锁链被打开,埋藏在印象深处的记忆被唤醒,尖锐地以不由分说的姿态横亘进张颜齐的大脑里。

 

任豪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夸张地笑道:“卧槽,张颜齐你得罪谁了?——”

 

“你门口怎么拴着一条铁链啊?”张颜齐冰凉的手掌紧贴着额头,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和任豪同样的话语。

 

“嘶……”张颜齐说完这句话后头疼得更厉害了,他用力地掐了下手臂,直把皮肤都揪得紫红。

 

任豪的声音还在门外继续:“像是栓自行车用的那种,特别粗一条,还特别重。绝了绝了。”

 

张颜齐逼着自己保持清醒,尽管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他尽可能一字一句地对任豪说:“你能去附近住户那帮我借个钳子来吗?谢谢你了。”

 

“嗨,我正打算这么做呢。你等等啊。”说完这句话,任豪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张颜齐跌坐在地板上,几乎是颤抖着掏出手机,点开R1SE的群聊记录,果然翻到昨天经纪人发在群里的每个成员的行程消息:“周震南北京飞台北,明早10:05。”

 

张颜齐给周震南打电话,手指因为发抖点了好几下才成功,好在没响两声周震南便接起了电话。

 

“喂?南南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去机场的路上,怎么了?”周震南扶了扶蓝牙耳机,感觉到张颜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

 

“别坐这架飞机,你回来!”

 

“你一大清早说什么呢。”周震南低声嘟囔了几句,语气染上了些许不耐烦。

 

张颜齐在房间里急得捶墙,却想不到解释的办法,只能如实说道:“我,我梦到你会出事……”

 

周震南的心像是被羽毛扫过一般,忽然就不好意思了起来,他对着电话笑道:“张颜齐你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而且你不知道梦和现实是反的吗,你梦到我出事正好说明我会顺顺利利地飞到台北啊。”

 

“这不一样!我的梦太真实了……总之你别坐那架飞机,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不和你闹了,我马上到机场了,”周震南望着窗外,距离首都机场还有3KM的绿色告示牌迅速地从眼前划过,他对着空气说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过几天就回来了,乖啊。”

 

周震南说完飞快地挂断了电话,脸颊微微泛红,本想趁机撩下对方过过嘴瘾,没想到把自己搞得心跳加速了。可惜手机因电量过低而关了机,否则的话他还真想听听张颜齐的反应。

 

周震南拍了拍脸,却仍是没忍住嘴角的笑意。

 

张颜齐被挂断后再打都显示用户已关机,他只能趁着这个时间把衣服换好,又过了十几分钟后任豪赶来用钳子把门打开,张颜齐带上手机就冲了出去,留下任豪攥着钳子不明就里地站在原地。

 

由于保姆车送周震南去机场了,张颜齐只得在路边随手拦了辆出租车,到达机场时已是09:50。机场里刚刚送走周震南的粉丝突然看见张颜齐,顿时又精神振奋地围了过来,张颜齐在人群中艰难地挤进机场,却在大屏前看到RJ-7314次航班顺利起飞的消息。

 

在那之后的每一分钟对张颜齐来说都是极大的煎熬。

 

他独自躲进机场的VIP接待室里,一遍遍刷新着手机上的消息。事情直到12:10都一切正常,在12:11时微博上关于事故的报道突然开始大批量地涌出。

 

电视直播的午间新闻频道,主持人收到一张刚打印出来的新闻稿,凭借着专业素养迅速地报道了出来:“我台刚刚接到消息,由北京首都机场起飞飞往台北桃园机场的RJ-7314次航班发生航空事故,坠于我国东海海域,具体人员伤亡消息暂且不明,紧急搜救队已经派出……”

 

紧接着,何洛洛的来电显示在手机屏幕上。

 

“喂?张颜齐你去哪了?经纪人哥哥要我们在楼下集合,你怎么不在房间里?”

 

“我待会就回去。”张颜齐语气冰冷地回复道。

 

挂断电话后,他一拳砸在了坚硬的瓷砖上,几滴血液顺着手臂线条滴落在干净的地毯上。

 

待到下午三时,关于事故的官方报告依旧经由新闻频道发布,机组人员包括乘客共65人无一幸免。在死亡名单中,还有最近红极一时的偶像团体R1SE的队长,许多粉丝在听闻消息的那一刻直接站在街上哭晕了过去。

 

张颜齐从房间里走出来,果不其然看见了等在门口的焉栩嘉。

 

焉栩嘉站直了身体问:“你要去哪?”

 

张颜齐和周震南的关系不一般,这个团里的人都或多或少地知道这一点。就连周震南出事,经纪人专门嘱咐要看好的成员也只有张颜齐一人。

 

焉栩嘉曾经半开玩笑地问过周震南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得到的却是“即使喜欢也没有结果吧”的悲观回答,那时候他便知道这两人还没有互相坦白,明明除了当事人谁都能看出他俩是两情相悦,却偏偏缺了那点表明心迹的勇气。

 

可如今天人两隔,怕是想表白也再无机会了。

 

焉栩嘉叹口气,做好了无论如何也要拦住张颜齐的准备,但后者反应却在他意料之外。张颜齐望向焉栩嘉的眼神里闪着几乎可被称为癫狂的光,他的嘴角诡异地扬起,冲着焉栩嘉一句一顿地说道。

 

“你别管。”

 

……

 

摔下楼梯的那一刻,这回张颜齐清晰地听见了自己脊椎碎裂的声音。意识彻底消失前,视野尽头是焉栩嘉惊恐的脸,张颜齐扯了扯嘴角。

 

不好意思,又吓到你了。

 

 

 

 

张颜齐揉着后脖颈醒了过来,胃里反上来的酸让他对着垃圾桶干呕了好一会。手机屏幕里依旧是雷打不动的07:30。

 

张颜齐用纸巾随便擦了擦嘴,换好衣服后去转门,依旧打不开。他也并不着急,直接走到窗前一把拉开了二层的窗户,爬上窗沿边半蹲着打量了片刻,纵身跳了下去。

 

“啊啊啊!”在厨房里做饭的保姆阿姨显然被这从天而降的男人吓了一大跳,尖锐的嗓门瞬间吵醒了整栋宿舍楼里处在睡梦中的队友们。

 

张颜齐抱歉地冲阿姨喊了声对不起,便一瘸一拐地往马路上跑去。

 

坐上出租车后张颜齐第一时间给周震南打了电话:“南南,你先别上飞机,我现在去机场找你,你在VIP室等我,顺便把手机充满电。”

 

周震南刚发出疑议,就被张颜齐一句“照我说的做”堵了回去,从来没遭受过此般暴力对待的周震南愣了愣神,竟开始怀疑起自己最近是做了什么事惹得对方这样生气。

 

出租车在09:20到达机场,张颜齐扔下两张百元钞票后就急着往机场里跑,周围紧跟着的粉丝告诉他,周震南已经进去一个多小时了。张颜齐狂奔到VIP休息室里,推开门的瞬间,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周震南斜靠在沙发上边充电边玩手机,看见张颜齐后深深叹了口气,道:“你怎么才来啊,我都怕我错过登机时间,等得我心惊胆战的,说吧,有什么事?”

 

张颜齐迈着长腿几步就走到周震南跟前,伸手一把把对方搂进了怀里。

 

周震南嘴唇微微张着,这还是他们在私下里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拥抱,亲密到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张颜齐猛烈的心跳声,亲密到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张颜齐的怀抱里,不知所措地攥着对方的衣摆,也不敢回抱,生怕自己误会了什么。

 

“喂……你怎么了啊?”周震南声音低低地问。

 

张颜齐仍是死死地抱着周震南,好像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一样,他的手插进周震南后脑勺的头发里,左手搂在周震南的腰上,缓了半晌才哑着嗓子问道:“南南,你相信我吗?”

 

“什么意思?”

 

“你相信我吗?”张颜齐重复了一遍,“相信我这个人吗?相信我不会害你吗?”

 

“你说什么傻话呢?我当然相信你啊。”周震南轻轻地拍着张颜齐的背,逐渐察觉到了对方极不稳定的情绪。

 

张颜齐松开周震南,扶着他的肩膀正面朝向自己,直视进他的眼睛:“如果你相信我的话,不要坐这架飞机。”

 

周震南蹙眉凝视张颜齐良久,终于从对方认真的神情中确认这不是在开玩笑,他低头沉思了半晌,说:“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行吧,我给经纪人打电话问问能不能改签。”

 

“真的吗?太好了!”张颜齐兴奋地抱紧了周震南,后者从耳根一路烧红到眼角。

 

机票改签到晚上八点,剩余的时间里张颜齐和周震南打算先回宿舍度过。保姆车上,张颜齐坐在副驾驶,周震南坐在后座和他的巨型背包一起。

 

张颜齐转过头来和周震南聊天:“你不会相信我昨天做了什么梦,太神奇了。”

 

“难道梦到我了吗?”周震南开玩笑地说道。

 

“还真的梦到你了,不仅梦到了你,还有好多好多事情,待会回宿舍我一一说给你听。”

 

“好啊。”周震南抬头朝张颜齐笑了笑,却在视线触碰到张颜齐身后挡风玻璃外的景象时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小心——!”

 

巨大的碰撞声爆发在高速公路上,霎时间天旋地转,弹出的安全气囊挤满了前座的空间,张颜齐整个身子倒了过来,艰难地回过头去看后座的情况,只见周震南满脸是血,眼睛浸在汩汩涌出的血液里半睁着看向他。

 

“张颜齐……”

 

说罢,彻底闭上了眼睛。

 

“南南!”张颜齐猛地砸向车侧的车窗,解开安全带从倒转的车辆里爬了出来,也不顾满手被玻璃刮破淌着血的伤口就拉开后座的车门,用手去探周震南的鼻息。

 

“不要……南南,醒一醒,南南!求求你!”张颜齐跪在狭窄的车内空间里反复地说着,却还是没能唤醒爱人沉睡的双眼。

 

张颜齐摇晃周震南的身体时,手机从外套侧兜里滑了出来,碎裂的屏幕上显示着:2019年7月24日,12:05。

 

一个恐怖的想法在张颜齐的大脑里浮现。12:00之后某一刻,便是周震南既定的死亡时间,因此即使把他从那架飞机上救下来,也还是阻止不了他的死亡。

 

“……怎么会这样?”

 

上帝让他拥有倒转时间的能力,难道只是为了让他一遍又一遍看着喜欢的人死去吗?这该是多么可憎的神明,多么可恨的天命。

 

“我不相信。”

 

张颜齐最后抚摸了一下周震南柔软的头发,颤抖着从车辆里钻出来,擦了擦额角的血迹,拨通120的电话后,向路人借了一辆摩托车就往宿舍小区里飙。

 

张颜齐浑身是血地走进宿舍里,把在客厅里玩游戏的焉栩嘉和何洛洛吓得半死,张颜齐没有解释的闲情逸致,伸手把焉栩嘉拽上了二楼,让他在自己房门口站定,随即闭上双眼背过身,毫不犹豫地从楼梯上倒了下去。

 

 

 

 

醒来的前一秒,张颜齐还听见了何洛洛刺耳的尖叫。

 

这次从二楼跳窗张颜齐吸取了经验,在落地时借力往前滚了半圈,腿部受到的冲击则没有之前那么的大,爬起来后还可以跑两步。

 

周震南接到张颜齐的电话后就乖乖地在机场VIP室里等着,大概09:20的样子张颜齐风尘仆仆地推开了门,冲进来拽着他的身子左看右看,似乎是在确认完好无损后才放下心来。

 

“你怎么了?”周震南好奇地问。

 

“南南,接下来我说的话句句属实,你一定要认真听我讲完,行吗?”

 

张颜齐把他度过的三个7月24日全部讲给了周震南听,周震南刚开始以为张颜齐是在寻他开心,直到张颜齐说到他们拥抱后自己就同意了改签时才隐隐觉得有些蹊跷。

 

张颜齐以为他是因为相信他所以才改签的,但其实周震南心里很清楚,他是因为喜欢张颜齐所以才愿意相信他的一切,即使是这种无理取闹的事情。而张颜齐不知道自己喜欢他,是不可能把他的反应编得如此真实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张颜齐并没有说谎。

 

“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周震南蹙着眉,依旧无法全然说服自己接受这一事实。

 

“我知道,我现在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像那样亲眼看着你在我面前停止呼吸的经历,我再也不想感受第二次了。”张颜齐的眉头紧锁,深深地看着周震南。

 

周震南被他说得心里一痛,不自觉地就软了态度,他伸手抚平张颜齐的眉角,安慰地笑着说:“没事的,现在我们哪也不去,就在这里坐着,肯定就不会有事情发生了。除非北京这儿发地震,把我们都埋住了。”

 

张颜齐赶紧捂住了周震南的嘴:“你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

 

周震南把张颜齐的手掰开,笑道:“我就瞎说而已,北京怎么可能地震啊,而且机场都是修在最不容易发生地质灾害的地方啊。”

 

周震南说完,张颜齐的表情却没有一丝舒展,仿佛真的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周震南抿起唇,犹豫了半会,开口道:“你就这么害怕我会死吗?”

 

张颜齐抬起头看他:“当然了。也许你会笑我,但我真的怕得不得了,我怕得快要窒息了。”

 

周震南垂下眼眸,问:“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这么害怕?”

 

“那是因为——”张颜齐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在说话之前硬生生忍住了那四个字,换了种方式说道,“因为,你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嘛,我很珍惜你啊。”

 

周震南点点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揪得生疼,他僵硬地扯起嘴角,笑道:“这样啊,也是,你性格这么善良,大概换做是其他人肯定也会拼命去救的吧。”

 

张颜齐被问得怔在原地,周震南的这番话使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那便是他明知道自己可能有机会救下更多人时,他的优先选择却始终是周震南,尽管他的营救一次也没有成功过。但万一成功了呢?那剩下的64个人就该死吗?

 

张颜齐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肉里,直掐到骨节不剩一丝血色,自嘲地捂住了额角。

 

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人类都是自私的动物。

 

休息室的时钟时针与分针重合,时间来到12点整。张颜齐紧紧攥着周震南的手,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所有动静,周震南被他的状态也搞得紧张起来,掌心里渗出点点汗珠。

 

滴答。

 

分钟朝前转动一格。

 

休息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头套着黑色布袋,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黑衣男人闯了进来。

 

当张颜齐意识到对方手里拿着枪的时候已经晚了,男人正对着周震南的胸膛开了一枪,不带丝毫犹豫,仿佛死神派来的阴间使者。

 

砰——!

 

周震南整个人往后倒去,张颜齐赶紧扶住他,周震南的胸口血液像绽放的莲花一样四散开来。张颜齐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他颤抖着捂住周震南中枪的部位,血却一点也没止住。

 

休息室的门再度被撞开,一群身穿警服的特警冲了进来,张颜齐听见其中一个拿着对讲机说:“嫌犯从VIP休息室跳窗逃走了,还射伤一名旅客,赶紧叫救护车!”

 

特警在张颜齐身边跪下,把周震南的身体放平,扶着张颜齐的手按住他的伤口,向两个人说道:“救护车马上就来,一定要按好。刚刚那个是想要劫机的嫌犯,被追捕的过程中躲进这间休息室里,没想到有人在所以恼羞成怒开了枪,我们一定会把他抓捕归案的。”

 

特警后来又在张颜齐耳边絮叨了很久,但他一个字也没听清,他只看见周震南仰着脸朝他笑,小手微微颤抖着握住他的手,用气音轻轻说着什么话。

 

“张颜齐……其实我问你……为什么……害怕我会死……是因为……我……”

 

周震南说到后来已经没有任何说话的力气,只是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颜齐,几滴眼泪从眼角溢出,连同那些未说出口的话一起埋藏在深厚的尘埃里。

 

张颜齐痛苦地喊着,仿佛要把嗓子都喊出血来,周震南的死似乎也抽走了他的半条命,只剩一缕游魂活在世上,紧紧抓着那唯一的救命稻草。

 

张颜齐把嘴唇咬破了皮,里面的血嵌着肉一起翻了出来,他轻轻合上周震南的双眼,把那双尚带着温热的手掌交握放在肚子上,又脱下外套给他盖住身子。

 

做好一切后他站起身,步伐坚定地离开了机场,他的眉眼是那样冷漠,没有人能从他的神情看出来他刚刚痛失自己的此生挚爱,整整第四遍。

 

在周震南中枪的那一刻,他突然想通了很多道理,很多超乎于自然,超乎于人类所能理解的物理现象的更深层的玄妙的事情。这份玄妙赋予了他拯救周震南的能力,不是因为他幸运,而是因为在他和周震南之间联结着看不见的线,这条线在周震南坠入深海的那一刻、头部遭受重击的那一刻、中枪的那一刻联结了他的命运,因而他得以一次又一次走进这个谜局。

 

要成为破局人,显然要具备足够的自省意识,和牺牲意识。

 

上帝不掷骰子,死神也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从楼梯台阶上往下倒的同时,张颜齐弯起嘴角释然地笑了起来,经过了这么多跋山涉水和弯弯绕绕,这一次,他终于知晓了神的意思。

 

 

 

2019年7月24日,9:20。

 

北京首都国际机场,VIP休息室。

 

张颜齐像第三次那样,没有说明其他原因,只是要周震南相信他。周震南被他怀里的温度烫得头晕脑胀,脑袋一热也就答应了改签机票。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里,张颜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周震南聊着天,更多时候只是紧紧盯着周震南看,仿佛要把他的模样牢牢地刻在脑海里一样。

 

周震南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垂着头吹自己的刘海。

 

张颜齐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极其温柔地说道:“南南,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分开了,比如说我们解散了,你见不到我了,你也要好好过自己的生活,知道吗?”

 

周震南不明所以地问:“为什么解散就见不到了,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啊,以后有机会一起约个饭什么的,难道不行吗?”

 

“嗯,我是说万一,万一我去了很远的地方,你也不用太想我,你只要知道我在那边会过得很好很好就够了。”

 

周震南翻了个白眼:“谁说我会想你了,你不要这么自恋好吗?”

 

“是啊,不想就最好啦,”张颜齐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行,还是偶尔想一想吧,也不用天天想,就每年想个那么一两次就行。”

 

“你怎么还安排得有零有整的。”周震南吐槽道。

 

张颜齐笑着没有接话,他抬头看了看时钟,11:55,时间过得太快了。他突然很后悔,明明之前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相处,在演唱会的后台,在一起乘车上班的路途中,在跨时区的越洋航班上,他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夜晚和白天,却从不曾懂得珍惜,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结伴穿过拥挤人潮时我就该跟在你的身后。

 

理所当然,舞台表演时我就该站在你侧头就能看见的位置。

 

理所当然,我是你最默契的搭档,你是我最亲近的挚友。

 

理所当然,一切因爱而生的不合理都成了合理,不自然都成了自然,剩下那些不经意流露出的真心被嬉笑掩过,不小心逃逸出口的表白遗失在记忆之海。

 

当习惯成为理所当然,就连我都差点忘了。

 

我是如此,如此的深爱着你。

 

张颜齐笑着看向周震南,牵住了对方的手,说:“南南,我昨天做了梦,梦里你问了我一个问题,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个梦就醒了,所以我现在想要亲口告诉你。那个问题的答案就是——”

 

“因为,我喜欢你。”

 

周震南呆呆地看着张颜齐用他那双温柔过整个宇宙的眼睛凝视着自己,说出了他无数次在脑海里幻想过的话语,同时也呆呆地被张颜齐抱住,直到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在耳畔爆炸,张颜齐抱着他的身子猛地一颤,刺鼻的血腥味隔着空气钻进他的鼻腔,周震南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张颜齐?”

 

被叫到名字的男生依旧冲他弯着嘴角,身上的力气却一点点软了下来,从撑着他的身体到渐渐无法站稳,跪坐在了地毯上。

 

周震南震惊地扶着张颜齐的身子,终于看清了他的伤势,子弹从背后射进留在了身体里,大片血液从伤口溢出,一直流到了地面。

 

“张颜齐……我的天呐……”周震南手足无措地环顾四周,冲进卫生间拿了块毛巾按住了张颜齐的伤口,洁白的毛巾很快就染得鲜红。周震南边按着眼泪边往下掉,颤抖着想掏出手机叫救护车,却滑了好几次都没把手机解锁,好不容易解锁了正想拨通,却被张颜齐拿走了手机。

 

张颜齐半躺在地上冲他摇摇头,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喘着粗气跟周震南说话:“不用……打电话……听我说……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答应我……”

 

周震南哭得说不出话来。

 

张颜齐却始终反复地强调着:“你答应我……”

 

周震南只好点点头,说:“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下来,但是你也不会死,你让我叫救护车,医生会把你救好的!”

 

张颜齐摇了摇头,说:“没有用的……那样的话……我的努力就泡汤了……”

 

“什么努力?”

 

张颜齐没有回答,依旧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周震南……我还没告诉过你……你笑起来……很好看……我好喜欢……”

 

周震南苦笑着牵起嘴角,说:“我笑起来很好看,那你活下来,我每天都笑给你看,好不好?”

 

张颜齐的眼睛再也没有移动过丝毫。

 

特警队冲进来时,就看见一个男生跪坐在另一位男生的身旁,边哭边笑着说道:“张颜齐,你怎么这么自私……光顾着自己告完白就走了,根本没有给我留回复的机会啊……我也好喜欢你,你知不知道啊?”

 

救护车赶来时,迎接张颜齐的并不是担架,而是裹尸布,周震南摇摇晃晃地跟着医疗人员往前走,大脑一片空白。

 

迎面射来无数道试探的目光,或怜惜,或惊讶,周震南木然地走在人群里,撞到了好几个路人,每个人看见他满身的血都害怕地避开了。周震南继续往前走着,肩膀突然被一个坚硬的东西撞到,整个身子瞬间失去了平衡。

 

“喂,小心!”

 

这是他听见的最后一句话,随之而来的是人群爆发的尖叫。

 

头部重重地撞击在大理石制的花坛上,尖锐的耳鸣似要把他的耳膜洞穿,周震南仿佛听见了自己头骨碎裂的声音,剧烈的痛楚透过大脑传遍身体的每一个感官细胞,视野被茫茫一片白光笼罩,明亮得照得人无从遁形。

 

刺眼的虚空中有身影在朝自己说话,浑厚低沉的声音似竖琴,又似唱诗班吟唱的福音。他听见声音自他心底而来,说着他似懂非懂的话语。

 

 

——你因何而来?

 

——因爱而来。

 

 

——你因何不肯离去?

 

——因我有未竟之事,未说出口之话语。

 

 

——你可知生命不易,用于交换何其浪费?

 

——生命可贵,而爱无价。

 

 

——罢。罢。罢。

 

——我数三个数,你便会醒来。

 

 

三。

 

二。

 

一。

 

 

周震南猛地从床上坐起,手触到枕头,才发现睡觉时他流的眼泪已然沾湿了半块枕巾。

 

周震南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屏幕显示着2019年7月24日,06:00。

 

他按了按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心脏,深吸几口气,踩着拖鞋出门,直奔宿舍庭院里他新买的那辆自行车。

 

用钥匙顺利解开锁,周震南带着沉重的锁链步上二楼。

 

用钻头把墙上的木板钻开一个洞后,周震南把铁链穿过房门把手,再穿进洞里,使劲一按,铁链便牢牢地锁在了一起。

 

楼下经纪人的声音传来:“南南,你好了吗?赶快吃完早点我们得出发去机场了。”

 

周震南把钥匙扔进卫生间的下水道里。

 

“知道了,马上就来。”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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